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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香港黑帮的现今与过去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9月07日01:36  《智族GQ》

  导语: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香港,经济爆炸引发各行业的暴利,在还没建立秩序的初期,吸引了诸多暴力的介入:结盟、厮杀、算计、出卖、火拼……时代制造了庞大的黑社会帮派。

  四、五十年后,社会秩序的一步步清晰,这群黑帮成员的生存空间越发狭窄:帮派瓦解、没有经济收入、身体衰弱残疾、不吸毒就痛不欲生、没有任何亲友相伴……

  再强悍的黑帮大佬,都无力抵抗时间的屠杀。如今,他们面对着生存的困境,毫无招架之力。尝试拯救他们的,只有那些已经脱离黑社会的曾经的大佬们——他们现在是牧师、义工和企业家。他们进行着这一辈子最大的拼杀:对手是时代,输赢的代价,就是弟兄们的性命。

  对这群曾经的大佬们来说,这是他们对自我过去的救赎,是一代人对以往那个时代的救赎——这是香港的救赎。

  阿力

  阿力死了。

  这个当年的香港黑帮大佬,几次惨烈的拼杀都躲过了,却在即将脱离黑社会时,选择了自杀。

  郑牧师接到这个消息,是在晚上。他还在教会。这是个特殊的教会——主持工作的郑牧师以前是黑社会成员;郑牧师的主要助手龙哥,郑牧师认识他时,他是几十个小弟前呼后拥的帮派老大,而现在他常常抱着孩子不肯撒手,每天八九点准时到教会报到;而教会的所有学员,全部都是当年的黑社会成员。

  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哭过的鼻音。郑牧师已经大概知道结局了,亲属最终给出的说法,阿力的死因是吸毒过量,“看样子应该是自杀,哪有一次打一整支的毒品的”。本来再过一天,阿力就要重新回到“新生园”了。这是教会设立于山区的戒毒中心,现在有二十多个和阿力一样的黑社会成员在那儿戒毒。

  脱离黑社会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戒毒,以前混黑社会的几乎都染上毒瘾;第二步就是重新在社会中找到生存的途径。针对这两个步骤,郑牧师特意把这教会分成了两大组成部分:前期先送到位于山区的新生园里去隔离戒毒,后期则在位于闹市区设立的教会完成,大家一起来到这儿唱圣歌,定期参加分享会,并尝试接触现实生活。

  第一个阶段其实是最简单,“特别是现在毒品的质量下降,都掺杂了很多杂质,以前至少要将近20天,身体的瘾才能戒掉,而现在多亏黑社会无良,毒品质量下降,三四天身体就能脱瘾。”最难过的关卡,是“内心对黑社会的脱瘾”,“以前的朋友、生活圈,经济来源都在那里,要全部摧毁,再重新建设,那真不容易。”

  阿力去年是自己找到新生园来的。主动,代表他在主观上真的很想脱离,“上帝说了,我们要救你,必须你先伸出手”,“当你伸出手,我们就不能不救。”

  阿力就是在第二个步骤失败的,不仅复吸,还回到以前那帮弟兄那里去了。

  郑牧师本来打算的是,等阿力回来,组织一个分享会,让他把问题说出来。如果只是没有找到进入社会的工作机会,郑牧师会考虑找姜炳耀帮忙——那是另外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黑社会大佬,现在的身份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专门收那些有黑社会经历、现在改邪归正的人。

  事实上这次也是阿力主动提出回来重新开始“新生”过程的。为什么给了自己机会,却最终在即将到来的一刻放弃得这么彻底?

  郑牧师挂完电话,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到大厅来,大厅里十字架立在一个垫高的台上,下面摆满几张塑料椅子,这就是他的教会,一个用租来的写字楼改造成的教会。除了那些曾经的黑社会老大,用笨拙的手剪出的一些装饰花纹,以及歪歪斜斜抄写的圣经的一些选段,这里并没有太多神圣的气息去安抚和支撑他。他没有重新打开已经关上的灯,一个人坐在塑料椅子上,借着旁边高楼的霓虹灯投射进来的模糊的光线,默默看着台上的十字架,呆坐了很久。

  “那个香港”

  “那个香港”——这是郑牧师喜欢用的词语,这样读起来,似乎自己和它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 那个香港”在地理上确实不存在了,当年发生过几个拼杀案的“中国宫”、那几个帮会的“档口”都早已不在了。但“那个香港”却还以刀疤、刺青等雕刻在阿力、龙哥所有曾经黑社会成员的身上。郑牧师还觉得,包括阿力在内的、现在过得很窘迫的这些黑社会成员,就如同庙街柱子里的子弹孔、钵兰街某个巷子里的血迹一样,都是“那个香港”的残迹。

  如果时间退后30年,郑牧师是家境不错,却在中学时期被人用毒品钓进黑社会的小混混;龙哥则是没有太多生存空间的大陆移民家庭中,典型的那个刚烈的孩子。父亲因为无力抚养家庭、产生家暴,他砍了父亲,一个人跑出来加入黑社会。

  “当时这么多人加入黑社会,说起来背后大概也就这两类故事。”对郑牧师这样的人来说,加入黑社会是因为当时香港黑社会膨胀得太厉害,触须深入到校园的结果;而对龙哥这类人来说,加入黑社会是因为,当时黑社会是底层家庭求生存的一条现成甚至“被认为不错的路”。

  在“那个香港”里,不拜老大根本无法生活。比如儿女长大了,想把房子扩大一点不行的,买了新东西要搬也不行。郑牧师还记得那时候,一家理发店的洗头师傅不加入黑社会就要多做工,少拿钱;开小巴的如果不加入黑社会,基本不能进站上客。曾专职研究过香港黑社会的丘海雄教授认为,所谓黑社会,就是当一个社会有利益的空间,但没有建构出利益的秩序,就有些人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去争夺,然后发展出一套暴力秩序去维持,这就是黑社会。

  一切开始于突然的经济爆炸。香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因为成为国际商品中转站和亚太区港口,经济突然发展,有了旺盛的消费力,每个地区都有娱乐场所、多有黄赌毒,利益空间突然膨胀。当时的英国政府却没对这个殖民地“养子”太用心经营,没有跟着推进很多社会秩序的建立,“结果自然有暴力去介入,构成秩序”。

  也因此,那时候的香港,成了暴力和暴利的狂欢地。当时的帮派发展得很细,不同帮派有不同分工,迎合着可以牟利的空间:“比如‘和字头’在黑社会中有36派,他们主要是经营地面上的东西,占地头经营黄赌毒,而‘十四号’中瘾君子为数不少,所以手脚脏,小动作很多,专门做脏事;‘和核桃’因拥有做汽水的‘水房’而被称为‘水房’,其中大部分手下身体健壮,又学习很多功夫,比如咏春拳等,所以会出来做收债、看场……”

  当时的帮派甚至构成了一个个“小社会”。每个大帮派都有一整套类似政府机构的组织,“采用类似大陆国企那种终身保障体系”。“吃喝玩乐帮派包,看病旅游也是帮派包,工作也是帮派包安排”。这种力量还渗透到政府里了。“如果有人被抓进监狱了,有钱的组织,一般都会为其在监狱里提供很多资源,比如香烟,钱等,也会帮忙疏通监狱里面的警察和监狱里的‘话事人’。以致有些人进监狱了也不愿出来,因为里面生活很好,吃好住好。最高峰的时候,还可以为当时的每一个狱警提供‘劳力士’手表。因此如果伤人致死了,没有家室没有顾虑的,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把罪认了。”

  但那种秩序注定不会持续很久的,在丘海雄看来,这是殖民地的香港碰上突然经济爆炸的结果。“这是历史的异常时期。不过对一个个人来说,陷进去了,这就是一辈子的命运。”

  规则

  突然间抽出刀,龙哥就领着两个人,这么冲进尖沙咀另外一个黑帮组织的档口。“他们当时有三十多个人正在数着收来的保护费,怎么都不相信,还有敢打劫黑社会的,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我们砍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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