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作为目前世界上顶尖的珠宝设计师之一，Shaun Leane 的职业生涯从一名锻金学徒起步，在遇到 Alexander McQueen 之后萌生了无限的可能性。在长达 17 年的合作当中，他为那位天才设计师的秀场贡献了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的配饰，成就了许多经典。

　　艺人，即便从事不同行当，也能够透过作品相互了解。Shaun Leane 与 Alexander McQueen 的友情，最初正是从他们各自的手艺萌发的。

　　“他曾在萨维尔街当学徒，对剪裁等细节问题特别重视。他欣赏我的手艺。”追忆起已成故人的 McQueen，Leane 说道。两人的年纪只相差一岁。McQueen 在 16 岁上进入萨维尔街的 Anderson & Shepherd 店铺做学徒。Leane 以学徒身份前往伦敦历史悠久的珠宝商业中心哈顿园(Hatton Garden)时，是 15 岁——无论在年纪上，还是在专业辈份上，他们都是同辈人。此后，McQueen 曾前往米兰，为知名设计师 Romeo Gigli 工作，Leane 则十年如一日，守在哈顿园自己小小的一方工作台前，学习传统锻金技艺，为 Van Cleef and Arpels、Garrads、Kutchinskys、Mappin、Webb 等品牌打造珠宝首饰。

　　哈顿园与萨维尔街之间的距离不超过 4 公里。然而在 1992 年之前，两位年轻人始终毫无关联。1992 年，McQueen 回到伦敦，进入圣马丁皇家艺术学院修读时装设计。同年，当了七年学徒的 Leane 终于出师。他们经由一位共同的友人介绍认识，成为朋友。“他常来我的工作室，看我制作的冕冠、金饰及钻石作品。”Leane 说。1994 年，McQueen 正式邀请他一起工作。这就是后来的兽骨胸衣、羽毛耳坠、星月头饰等令人难以置信的作品的起点。

　　在与 McQueen 合作之前，Leane 已经成长为一名手艺精湛的成熟金匠。McQueen 则是他的新起点。“我的所学很传统。他逼我跳出思维框框，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极端。”Leane 说。

　　他们合作的首个系列，是 McQueen 的第二场发布，名为“饥饿(Hunger)”的 1995 年春夏系列。为了达到要求，Leane 尝试采用各式各样的材料和锻造技术，来制作他过去从未设想过的大尺寸配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种“释放”。

　　“Alexander 提供给我一个打破设计界限的平台。”他说， “他说：保留你对细节的关注，但你的设计需要加些打破规则的元素。”

　　随之而来的，是McQueen 1998 春夏系列中如同长在模特皮肤之外的骨骼胸衣、1999 秋冬系列中紧裹上半身的铝质胸衣、2000 春夏系列中轻盈的金属盔甲上衣、2001 春夏系列中果实累累的巨大树枝颈饰、2004 秋冬系列中充满未来感的银碟耳饰.....直到 McQueen 于 2010 年自杀身亡为止，他始终与 Leane保持着密切的合作。“有时候，我不知道他要这个来干什么。他总是不断要求把想象中的东西做成实物。最后，当在秀场上看到所有的东西整合成一个造型时，我才恍然大悟 Shaun Leane 在他位于伦敦哈顿园的工作室里描画设计图纸。”Leane说，“我们共事了整整 17 年！天哪！”对于 Leane，McQueen 同样感到不可或缺。他曾说：“Shaun 是我多年来的好朋友、同甘共苦的工作伙伴。他能抓住我作品的感觉，还有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的趣味。”他评价 Leane 的作品“充满了结构感和技巧，工艺尽善尽美。”

　　尽管已经于 1999 年创立自己的同名珠宝品牌，Leane 依旧积极地保持着与时装设计师的联系。事实上，他人生最早的志愿是成为时装设计师，在学校职业生涯规划员的建议之下，才选择从珠宝设计入手。此后，他以自身的天赋被导师相中，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纯金锻造学徒生涯。而与 McQueen 的合作，重新为他打开了幼时梦想的大门——早年他也并未料到，自己最终将以这样的方式与时装发生联系。他目前继续与 McQueen 的继任设计总监 Sarah Burton 合作。此外，他还与 Marc Jacobs、Givenchy、Todd Lynn 等设计师和品牌有过合作。他为 Bjork、Sarah Jessica Parker、Daphne Guinness 做过定制首饰，其中包括去年在由 Jay Jopling 举办的那场派对上，扮成尸体的 Daphne Guinness 为搭配她的 Alexander McQueen 礼服而特别定做的，镶有 5000 多枚钻石的 18K 白金手套。“我仍在时尚界工作，因为我喜欢处在世界的前沿。”他说。

　　不过 Leane 也坦承，他与时装业的合作已经不如过去频繁，因为他当下的工作重心，是“将在时尚界获得的知识与创造力带回高级珠宝领域”。这也正是他与 Boucheron、Forevermark 等珠宝品牌合作的原因。“我最喜欢的材料是钻石。”他笑着说，“如果有足够的钻石，我很乐意做件钻石盔甲！”

　　曾给他带来过无数灵感，并帮他找到未来方向的好友，如今已经离世。不过他们多年共事的火花没有熄灭。对早年曾从事古董珠宝修复的 Leane 而言，珠宝最大的意义，在于定格生命中的某一阶段，并“让你不断想起那个时刻”。

　　他最钟爱的维多利亚珠宝，正是明显地带有这种感伤和思念的情调。“我握着那些宝贝，端详它们，想着在几百年前有人创造了它们，而现在它们在我手中——那就是我设计热情的萌芽。”他说。不管是已为设计生涯画上休止符的 McQueen，还是依旧在进行创作的Shaun Leane，这些手艺精湛的匠人所向往的都是同一件事：“创作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独一无二的作品，并期待几百年后，它能为某个年轻艺术家带去灵感。

　　B=《外滩画报》

　　SL=Shaun Leane

　　“更多更多的细节”

　　B ：Alexander McQueen 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你们平时是怎么合作？他会在多大程度上左右你的设计？

　　SL ：有两种方式。一个是他将脑海中想要的东西描述给我听，由我来实际操作。他充分信任我的执行力，我也确实能准确地做出他想要的东西。有时候，在发布会之前他根本就看不到我的设计，我会带着配饰，在发布当天赶去巴黎。

　　另外一种方式，是他把新系列展示给我看，我为这个系列设计相应的配饰。我会好好考虑一番，顺着他的理念与感觉走。

　　B ：你们合作了 17 年，一定有很多难忘的回忆吧？

　　SL ：噢，天哪，太多了！我们共事了整整 17 年！天哪！太多太多的回忆！有一次，他让我设计些漂亮的宝石配饰。我做好之后拿去给他看。他的看法，是细节很精美，但不够复杂。

　　那是唯一一次，他不肯接受我的作品。当时我心情很沮丧，但心里知道他是对的。我回到工作室，添加更多细节，让它们变得精致，更精致。这一次他满意了。从那时起，我了解到他有准确的判断力，而他发现，我俩的眼光是一致的。他对我说：“要将你的能力发挥到极致。”17 年来，我就失误了这么一次，此后再没失手。

　　B ：是哪个系列呢？

　　SL ：“Dante 但丁”(1996 秋冬系列)。我用许多宝石为他做了臂饰。可他总想要更多宝石。哪儿有那么多宝石！

　　B ：你眼中的 McQueen 是个怎样的人？

　　SL ：一个想象力丰富的设计师。他是他所在时代的艺术先锋。和他一起工作能得到许多灵感。他不断要求把想象中的东西做成实物。一开始你会怀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个廓形？为什么要在头上戴这个东西？”最后，我在秀场上看到所有东西整合成一个造型，终于明白过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的廓形了！”我认为他改变了时装的轮廓。

　　B ：他经常谈论自己的设想吗？

　　SL ：不，他是行动派。他先做，然后一点点展示给你看。

　　“钻石是我的最爱”

　　B ：你为时尚界设计了许多形式不同一般的珠宝。我想它们的制作和普通珠宝有很大区别，是吗？

　　SL ：是的。不过，我一直认为每件设计都必须有新意，同时也离不开完美的制作——不管是巨大的铝制胸衣，还是钻石耳环。设计与制作要如同夫妻般亲密无间。时尚配饰和高级珠宝，设计方式一样，制作方式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材料。做时尚配饰，会用到各种不同的材料，以创造不寻常的廓形。但在为 Forevermark 设计的时候，我就会用到钻石。

　　我为我设计的先锋性感到自豪，即使所用的是钻石这类传统材料，通过设计加工，我也能让它们焕发出不同于传统的魅力。

　　B ：你为 Forevermark 这样的品牌设计耳环、项链，但与时装品牌合作时，我们就会看到一些特别的，体积很大的东西，比如胸衣、盔甲。

　　SL ：是的，很大的东西。其实如果 Forevermark 可以给我足够的钻石，我很乐意做件钻石盔甲。真的，我脑子里有个构想，已经有很多年了。我会跟 Forevermark 谈谈的，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做成。那是个很美的设计，可惜材料是最大限制。

　　B ：你最钟爱的材料是什么？

　　SL ：我必须要说明，这不是在为 Forevermark 打广告。钻石是我的最爱。原因有二。其一，当我在想象一件作品的效果时，钻石总是在我脑海中使整个作品生动起来，闪闪发光。其二，我爱钻石的古老——最年轻的钻石都在岩浆中孕育了 9 亿年。运用这种材料，将它转化为可佩戴、可收藏的东西，是对历史的一种拥有。我想这就是钻石出类拔萃的原因。

　　B ：你最近在作品中有没有用到什么新材料？

　　SL ：我会在设计时装配饰时用到新材料，比方说我为 Todd Lynn 做的一款设计：面料的质地柔韧，我们在表面镀了一层金属，将它与面料粘合起来——这是一次创举，一种紧连面料的珠宝，能跟着穿着者的肢体活动而活动，看上去是金属质地，但并不僵硬。

　　“我喜欢大自然的平衡之美”

　　B ：最近你为 Forevermark 的“承诺系列”设计了一款钻石耳环。我听说灵感来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除此之外，我看到你自己的最新系列中出现了花卉造型，比如樱花。你有没有偏爱的设计主题呢？

　　SL ：我最爱的主题是自然。但我不会刻板地照抄自然，而是从中采撷元素，加上自己的创作。比如樱花这款，你看到逼真的花朵，枝干却按照我想象中的形状塑造，看起来像手写字体，线条优美。在大自然中有太多可以借鉴的元素。

　　比如说一朵玫瑰，它娇嫩而浪漫，但它的花茎上长出许多坚硬而锐利的刺，保护着花朵。再比方说，蛇有一种生动的美，我特别喜欢蛇行时的脊椎。有人认为它代表黑暗，但你若注视它的脊椎动作，会发现这是一种大自然赋予的神奇构造。

　　我就是喜欢大自然这种黑暗与光明之间的平衡。

　　B ：像一对耳环这样小的珠宝如何展现整个自然之美？

　　SL ：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回到你之前的问题，在创作一件大型配饰时，比如为 McQueen 设计的胸衣，因为它的体积大，我有空间去传达足够的信息。小型配饰的设计空间有限，从中捕捉信息要困难得多。我用更精细的细节感来解决这个问题——更细致的触感、更好的石榴石、更优美的形状。

　　B ：很多品牌都推出灵感来自自然的珠宝，但你的设计别具特色，辨识度很高。

　　S ：因为我尝试着不去刻板地诠释自然。我无意批评其他品牌，但我认为，他们将花朵运用得太死板了。同样是一朵花，我会试着去发掘它阴暗的那一面。玫瑰有花也有刺，这是自然的平衡力，我试着将它表现在作品中。

　　B ：我觉得你设计中对自然元素的处理，让我联想到了哥特建筑。

　　SL ：你的看法很有趣。我有些最喜欢的建筑就是哥特式样，比如伦敦的圣潘克勒斯教堂。我常仔细观察它的细节和结构，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建筑。我爱它的细节感和力量感。

　　“定格一个时刻”

　　B ：能谈谈你早年做过的古董修复工作吗？

　　SL ：我曾为英国传统珠宝公司工作了 13 年，那是一间位于哈顿园的小型珠宝公司，它为 Asprey、Van Cleef & Arpels 这样的品牌，以及邦德街上的珠宝店供货。在那儿我学到了所有锻金工艺，也做了一个时期古董修复的工作。可以说，那是我学徒生涯中最享受的时光。我爱古董珠宝修复，对此也很在行。我修复过维多利亚时期、爱德华时期、新装饰风格时期的珠宝，例如 19 世纪 Van Cleef & Arpels 的定制珠宝——有趣极了。透过它们，我看见历代制作大师们的才华——材料上的创新、设计上的大胆、作品的独特性。我握着那些宝贝，端详它们，想着在几百年前有人创造了它们，而现在它们在我手中——那就是我设计热情的萌芽。我相信自己也能创作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独一无二的作品，并期待几百年后，它能为某个年轻艺术家带去灵感。

　　B ：你一定收藏了一些心爱的古董珠宝吧？

　　SL ：是的。有几件维多利亚风格的古董。我喜欢那一时期的感伤氛围，当时的人会把一缕头发或几滴朝露放在胸针里。这让我意识到，感伤的回忆与珠宝之间有着太多的联系。

　　B ：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爱珍藏吗？

　　SL ：我收藏了一块很美的维多利亚时期胸针，表面雕刻了一个小孩子的肖像，背面嵌入一缕金发。真是一件很美的作品，我不知道它是谁制作的，不过我想这一定是为了庆祝这个孩子的诞生。几百年后，孩子离开了人世，但他的样子、这个时刻随这块胸针保存了下来。这对我来说特别有趣。

　　B ：你的个人设计曾受到过某件特定古董珠宝的影响吗？

　　SL ：是的。我刚提到的胸针激发我设计了一款心形吊坠，周围有发丝一样的细节包围，还有碎宝石镶嵌围绕，像是要抓住并小心翼翼地保护这颗心。把它翻过来，背后有一扇玻璃小门，可以把情人的头发放进去，保存起来。我将那种非常古老的忧愁情绪，用一种现代的造型表现出来。

　　B ：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吗？

　　SL ：我的第一件作品是18 岁那年为妈妈做的一枚钻戒。她对此非常骄傲，至今还戴着它，常拿来跟人炫耀：“这是我儿子很早以前给我做的。”这也是我热爱珠宝的原因之一：它让你不断回想起某个时刻。

　　“中国神话故事很浪漫”

　　B ：这是你第一次来中国吗？

　　SL ：第二次来中国大陆，两次都是到北京。我去过香港很多次，因为我在那儿有店铺。希望以后能常来。

　　B ：有什么中国元素激发了你的灵感？

　　SL ：当然。我在旅途中得到很多灵感。非洲文化影响了我的设计，樱花的灵感来自日本之旅。上个黑荆棘系列灵感来自我的故乡英国。

　　昨天我去北京观光。这儿的文化遗产、悠久历史和神话故事带给我许多想法。加之还有那么多材料可以用——我特别想用玉。我想做一些前人没有做过的东西。

　　B ：已经有想法了吗？

　　SL ：有了，是的。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B ：假设要设计一个以东方为灵感的系列，你会用到怎样的元素？

　　SL ：我一定会从中国的神话故事里寻找灵感，那很浪漫。比如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我也很想用龙，但不是刻板地套用，要做些特别的。

　　B ：中国的龙与欧洲的龙大有不同。

　　SL ：对。我希望能将中国的龙作为设计元素。我也很期待能用中国元素做一个系列，因为可用的素材实在太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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