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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旅行之巴黎书店的“老书袋”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19日09:40  21世纪经济报道

  导语:巴黎是爱书人的天堂,而在巴黎的每一个小书店里,常常会有一位有故事的店主,譬如当地华人熟知的友丰书店。

休闲惬意的巴黎街景
巴黎是爱书人的天堂
巴黎是爱书人的天堂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

  在其他的城市里,旅行者是看风景的人;而对于巴黎而言,任何一个一只脚踏进这座城市的陌生人,立即踏入了一席流动的盛宴,你在看风景,你也是风景。

  我原本就计划好了到巴黎后要探访一轮中文书店,结果没想到却因此拜访了友丰书店的老板潘先生。

  在北京时,我托朋友替我引荐在巴黎的中文书店经营者,他第一个推荐了友丰书店的潘先生——战后最早在巴黎推广中国文化的华人、拿过中法文化交流领域里两国政府颁发的无数荣誉,后来干脆自己直接在巴黎就开了家友丰出版社。

  我冒昧地直接拨通了潘先生的电话,几句话介绍完自己的身份,话筒那一头是爽朗痛快的回答。“行,明天下午2点后,我都在店里。你来吧!”

  我撂下电话手心还在微微发热,那是兴奋,为这个不设防的城市。

  第二天一早,接到了铃铛的电话:“我介绍一位新朋友给你认识吧!”

  就这样我又认识了小韵。

  比之铃铛,小韵已经明显法国化了,打扮得像真正的巴黎女郎一样时髦。一顶经典的圆桶呢帽、黑长发;下面是透明宽边眼镜架、单眼皮;穿黑色钟形七分袖大衣,再配上中国刺绣的丝质手袋,带着冷酷的优雅。

  她之前在上海也是一位时装设计师,认识了当时的法国男友后,随他一起回法国旅游。两人到了巴黎,大概受不了花都浪漫吧,男友当即求婚,两人一起欢天喜奔到市政厅登记注册,就这样嫁了一个法国人。婚后先生决定带小韵随返回巴黎定居,但由于事发突然,小韵并不会法文,只能在家跟先生讲中文,法语和社交圈子都进展缓慢。小韵说自己在法国的整个状态就是“有时间,缺朋友”。

  如今她正在申请索邦大学的法语学习,得知我要去友丰见潘先生,雀跃不已,再三强调要一起同去——因为友丰就在索邦大学旁边,并且潘先生本人还是索邦大学1970年代毕业的佛学博士。

  随即,她对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兴趣。我倒是简单,三句话能说完。一个自由状态写字的人,包括随时接受变化(至少主观上);包括对生活责任自负;包括还能有选择地做喜欢的事情、见喜欢的人、去喜欢的地方。我觉得这就够了,挺体面。

  巴黎知名的中文书店有三家,凤凰、友丰、燕京,临行前做了点功课,正好跟小韵一一道来:

  “凤凰书店”位于3区,其实就在蓬皮杜中心的附近,但有点难找。在到达巴黎的第一天,我盲人摸象一样穿过好几条不知名的巷子、四处举着地图问人才找到。中文“凤凰书店”的招牌在大街上很显眼,连地下一共三层,里面的办事人都能说中文,全部彬彬有礼。那一区书店极多,随便推开一家门进去,迎面上来的都是笑脸,空气里浮动着书香。

  “凤凰”有40多年历史,是法国、包括欧洲最早的中文书店,创办人贝热龙先生 (RégisBergeron)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曾经作为“外国专家”在北京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是研究中国电影的专家。返回巴黎后创办了“凤凰”,向法国人介绍中国文化,同时为法国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提供参考资料。

  早先凤凰只有地下一层,慢慢越做越大,成为了今天的楼上楼下三层。一层大部分是汉语学习教材、中、英、法三种语言的一些杂志;地下一层是中国传统文化大杂烩,包括武术、阴阳、风水、中医、烹饪、儿歌林林总总;二楼则比较偏知识分子口味,包括中国问题研究的资料、在世界范围内受关注的中国古典文学、当代文学、以及一些国内出版的文史哲类书籍。我翻了翻文学架,除了传统的“四大名著”外,当代文学里在架上最常看到的是余华、贾平凹、苏童和莫言;我去的时候,《狼图腾》霸了文学类整整半排。我一边看,心里有着些微的遗憾。

  燕京书局是另一种类型,主打旅游人群,我没有去过。书店在巴黎市政府附近,老板是赴法留学之后一直在旅游业的陈超英、李晓桐伉俪。据说夫妇俩也常跟国内文艺界的作家交好,偶尔会组织读书会、作者见面会,积极推介中国作家。但就售卖的书籍而言,还是中文版的旅游指南、游记等为主。

  最后是友丰,在巴黎的华人知识分子和汉学专家里赫赫有名,藏在索邦大学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创始人潘先生,上世纪70年代初在索邦大学学习法语和神学,毕业后不愿走,索性自己开了家书店,内容涉及中国文化、汉语学习工具书、文学类、画册等等。随后又成立了友丰出版社,一部分出版自己策划的书,另外则是购入版权,以英、法语言组织翻译的中文畅销书,一做就是三十多年。

  现在友丰出版社已经是法国规模最大的专业出版中文图书的出版社,许多欧洲其他国家的驻法使馆,都到该店订购中文图书,几乎可算做是中国文化非官方向欧洲辐射的一个小小中心。

  时间还早,我和小韵约好在索邦大学附近走走。

  索邦大学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始建于1253年,至今已有差不多800年的历史。最早为贵族的神学教育学校,1255年在路易九世的支持下,由一名神父买下,当年开学时只有16名贵族学生,所传授只有神学、医学、哲学以及艺术四门学科。差不多八百年了,索邦的法文教育、神学以及哲学至今仍然保留着全欧洲最高水准,对人文领域的研究与探索在世界级的大学里也屈指可数,是令法国人下巴总高高抬起的那一点底气。因为它的存在,连其所在的拉丁区也充满了浓浓的人文气氛,街角的书店比比皆是、露天二手书摊前也总是人头济济,路上匆匆而过的尽是抱着书本的年轻学生,白发教授也乐意咖啡馆里答疑解惑。

  漫步在索邦门前,几座教学主楼并不特别高大,八百多年的老建筑却风貌不改。小韵所申请的语言学校,不过是请了索邦的教授,在附近另外的地方张罗上课,类似今年全世界著名大学都热衷的一些外延服务。索邦本身很小,几乎就是几座古老建筑围起来的小区域,却管理严格——人进人出需要出示证件,谢绝游客参观,即使是本校学生,一旦毕业了也不能随意进出,需要有来访理由才被允许进入。

巴黎地铁里免费派送的杂志
巴黎地铁里免费派送的杂志

  好在索邦周围有密布的小巷子、咖啡馆、小商店。和小韵边走边聊,又在附近书店里四处张望,不知不觉抬腕一看,才发现已经是午后3点了——急得跳脚,赶紧拖了小韵往友丰钻。

  大名鼎鼎的友丰,并不如想象中打眼——在一条巷子中,只有小小不超过50平米的临街一间铺子,朴素的白底招牌,上面写着“友丰书店”。我和小韵一头扎了进去。

  收银机后是一位看起来年纪约莫四十的男子,我张口即问:“请问潘先生在吗?”

  “小姐,你迟到了1个小时哦!”男子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来,鼓着肚子吐出来这么一句台湾腔。然后扭转脖子,对着店里扬了一声,“潘先生,客人来了。”

  一位个头不高、精神气却很活泼的老先生走出来,笑咪咪地瞅了我一眼。实在是紧张加上羞愧,没等老先生站定,立即一连炮地自我介绍,又解释为什么会迟到,还附带介绍了工作状况……

  等我机关枪一样短平快的话蹦完,老先生才慢慢说了一句,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说罢便施施然往书店外走。

  我虽然有点恍惚,但也知道应该随后跟上前去。

  转个街角,一家老旧的咖啡馆,潘先生推门进去。要了三杯咖啡。

  “咳,你们年轻人,说话做事都像这样——”他伸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划出一道弧线:“咻——”,“不要急嘛。坐下来喝杯咖啡慢慢说。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也顾不上冒失了。因为自己在北京也做一点跟文字相关的工作,所以开始整理思路,一个个问题请教潘先生关于在中文书在法国的出版及市场。

  “法国人第一关心的图书类别是文学,他们喜欢读小说。关于中国,我经营友丰几十年了,卖得好的还是传播传统文化的书。”

  “所以,他们关注的是传统的东方文化,而不是今天的中国?”

  “你可以这么说。”

  潘先生的眼神好像有点飘出去,自言自语说:“现在中国大陆的年轻人真是有冲劲。”后面的声音越来越细,“法国,是老欧洲啦……”

  “你们现在是往前冲的年纪。就像今天的中国,说话一定要大声;法国人老批评中国人要控制全世界,哪里是呢?就是一个孩子长个儿了,迫不及待要给大家看看。我17岁到法国,生活了四五十年,中国几十年里翻天覆地,这里倒一直是没什么变化,眼看着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您要退休啊?那书店不管了?”

  “我还要找接班人啊!有公司要买友丰,我一手一脚做起来,又不愿意卖给法国人,儿子对经营出版没什么兴趣,一家人搬到上海去,法国中国两地跑,年轻人有年轻人喜欢做的生意。出版是没什么太大利润的,一做就是一辈子的事。好不好,就是这几年,找到接班人我就退休享清福啦。”

  “您丢得开么?”

  我这问题大概是问得太不上道了,他笑。“我在索邦学得是佛学。佛经说,放得下。”

  聊了一阵子,天色已晚。老先生一时兴起,说:“你刚来巴黎吧?想不想念中国菜?我请你们去13区吃牛肉面吧!”

  我和小韵对视一眼,不敢相信老先生如此厚待我们,当即欢天喜地地答应。

  潘先生返回店堂收拾,要等到7点书店打烊、他亲自锁上大门才能走。店里客人多,空间狭窄,我们在店外等待他。

  早先收银机后面的男子慢慢踱出来,见我们俩站在门口,像龙猫一样用短手挠挠头顶,跟我们说话:“咳!你们两个女孩子,一个电话约了潘先生就迟到一个小时,急急忙忙赶过来,踏进店门就噼里啪啦说话。真是厉害!”

  他边说边甩头,好像难以置信一样。我更加羞愧了,嘟囔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又接着说:“亏得潘先生对你们这么好,还请你们喝咖啡呢……”

  我赶紧接上话去:“我们等着潘先生,他说还要带我们去吃牛肉面。”

  龙猫绕了我们一圈,像是要把我们俩搁到一把大秤上掂量下份量:“看样子老先生今天还真高兴。他平时都不爱搭理人。13区的牛肉面可是好吃哪!”

  七点钟,等最后一位客人踏出门,潘先生摸出钥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层层锁上大门,我想这动作他已经做了几十年。而身后不远处黑森森的建筑是存在了八百年的学堂,路人低语穿梭而过。我们坐上潘先生的车,他一抬手开了车里的音响,期期艾艾唱出来的正是邓丽君的中文老歌。

  “跟老袁聊天了?”

  “啊?”

  “就是跟你们说话那先生,是个老书袋了,在索邦拿了四、五个博士学位。你们大陆的《南方周末》几年前还采访过他。有人就是喜欢念书念一辈子,一辈子对着书就啥也不想了。”

  “看不出来呢,真是冒昧了。”

  “他只来我这里帮半天。小小一个友丰,待过的奇人怪人多着哪。”他又边摆头边笑,“你们年轻人哪里会知道……”然后善意地关照,“要是以后在巴黎觉得闷,可以到我店里坐坐,跟老袁聊聊天,他有着一肚子见闻。”

  潘先生双手松弛地搭在方向盘上,嘴里随着音响轻轻地哼着小调;汽车像鳗鱼一样平稳地游动13区灯红酒绿的街道上,夜色浓浓。这里一片是华人区,也是在巴黎生活多年的老华人慰藉乡愁的地方,一排排中国字招牌的店铺在夜色中飞快往后驶去,一曲终了一曲又响,这次是彭丽媛欢快的《在希望的田野上》,那来自喜气洋洋年轻的中国。潘先生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些陈年往事,无名小卒、大人物,往来过往在他眼里不过是故事一场;不像新知,倒像是中间离别了好多年、因为年头久远变得生疏的老友。

  我想这并非我的特殊待遇,对于一些一生见惯了过客的人,无论新知旧识,只要错身而过说得上三两句话,便是薄酒一杯缘分一轮,像乡下的流水席,自顾自地转动下去。

  这是在巴黎,我们都在这流动的盛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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